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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3月31日 星期六

偷,不如偷不著



载自: PC Home 台湾
作者: 安妮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只是在報復。

交往三年的男友在他們三週年紀念日那晚喝得爛醉,她搖搖晃晃地扶著他回到早已預訂的總統套房,一進門簡直令她傻眼;果然不愧是總統套房,那房間大得可以辦個百人派對,設備是一等一的高級,應有盡有,浴池大得可以游泳。

當她將男友扶上床,替昏迷的他更衣的時候,卻發現幾個陰影在他身上,於是連忙把燈打亮,接著她看見七個分佈在身體各處的紫色吻痕,甚至連私處附近也沒放過。

一瞬間她感覺到天像是要塌了,也在同時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原來他並非自己所說的太過忙碌而無法經常見面;原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句話是真的。

是的,她是他的妾已經是公開的事,男友經常帶她參加他的各種應酬,連他的妻都瞭然於心,只是不過因為她自己也有個轟轟烈烈的外遇,對方還毫不避諱地鬧到家裡,所以算是扯平。總之,為了一雙兒女,他們在檯面上是對模範父母,檯面下卻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三年了,第一年男友簡直是天天黏著、吵著要跟她隨時膩在一起,夜不歸營更是家常便飯,第二年開始是一週大約碰次兩次面,兩次裡至少有一天他是睡在她床上的,第三年,他忽然變得極為忙碌,一個月才能擠出一天過夜,兩個月見一次也已經不是什麼稀奇或值得拿來抱怨的事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天真的可恥;一個人若真有心要見你,絕對是千山萬水也要跋涉過來與你相共,她怎會傻得相信他每天都忙得心力交瘁,何況後來根本連每晚回家前的報平安電話都省下了,反正隔日若她問起,男人給的永遠是那個聽過百遍的標準答案:我喝醉了所以忘了打。

她看著那些深深淺淺的吻痕,心疼痛下一臉淚;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玩得那麼理所當然?怎麼可以背棄她如同對他的妻那樣?何況他的妻背叛在先,得此結果尚可想見,但這三年來她像是清教徒守著律法般地守身如玉,將所有追求者都摒除地一乾二淨、不留一絲機會及餘地,他怎麼可以?

她需要冷靜,需要好好思考接下來的問題,於是她走到那大得過份的浴池邊,坐在一旁等待水放滿,接著讓自己浸在微燙的水裡,漂浮著如同水面的一片枯葉。滿池的水起了一層霧氣,也氤進了她眼裡;她發現自己離不開他,而更正確地說法是:離開他並不會使她比現在快樂,雖然也絕不會更痛苦。

事情就在隔天中午男友醒來親膩地吻她,自以為瞞天過海下結束,所謂的三週年紀念在他以為已經功德圓滿;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發現他偷情的反應,也沒有告訴他自己發現了什麼而一夜未闔眼;她如常地與他應對,倆個人繼續在謊言裡渡日。



她總是低估了男人在情場中的各種本事,這次她錯估的是獅子的侵略性及佔領欲,即使他在她眼裡只是隻幼獅。那是個足足小她五歲的男孩,是她閨中好姐妹(他是個Gay)的親弟弟。

這天正好是「好姐妹」的生日,在發佈慶生會名單時她就事先告知所有人,這場慶生會一定要把在人前總是注重形象、一絲不茍的他灌醉。

「他」是個非常注重形象的人,所以別說是他父母了,連身邊同事及一般朋友都不知道他的性向。身為他的好友,多次被央求讓他帶回家作戲,意圖是讓家人認為這是他的女友,而她的確也成功地讓他全家都將她當作準媳婦,當然,也包括他那在商場上是個超級業務員的獅子座弟弟。

慶生會當晚選在KTV舉辦,除了壽星外,所有人都抱著他今晚非醉不可的使命,包括他的「正牌情人」。大伙痛飲著、歡唱著、笑鬧著,在酒精的催化下,氣氛嗨到最高點;平常ㄍ一ㄥ到不行的壽星竟然站起來表演R&B還連唱帶跳。看著好友這失常脫序的行為,她在一旁笑得不可開交,這時,不知何時移坐到她身邊的弟弟突然認真的拿起酒杯:「謝謝妳一直那麼照顧我哥」,而幾乎是剛喝下一口的當下,壽星的正牌情人忽然拿著酒杯站起身用眼神對她示意,並立刻將酒一飲而盡。他們自以為這眼神的交會神鬼不覺,但這麼大的動作早讓獅子弟弟將一切盡納眼底。

大家任務完成後,除了早就不知道吐過幾次的壽星外,所有人其實也因著酒精及夜已深的關係,紛紛露出疲態各自回家。

原本以為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但才剛到家十分鐘不到的她手機響了起來。是他,那個被她心裡膩稱小幼獅的好友弟弟。

「今天開心嗎?」他問。
「當然,相信你哥是最開心的一個吧!」她笑著說。
「也許有人比我哥更開心喔!」他的語氣透著試探意味。
「喔?誰比那喝醉的傢伙還開心?我倒沒發現耶……」
「嗯……我今天瞭解了很多事,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都有。」

她的第六感突然湧現出許多不肯定但值得懷疑的訊息,也同時想起自己男友的背叛,於是報復性地脫口而出:「你所想的一切也許都是真的。」

接著是三秒鐘卻像一世紀的沉默。

「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妳?」
聽見這前文不搭後語的她突然像喉嚨被刺卡住一般,完全無法回應,愣在電話的那一頭。
「我是認真的,下一次,我想單獨見妳,什麼時候?」他好聽的嗓音裡透著幾乎命令性的堅決口吻。

她突然明白男友偷情時的心境;無論是不是被追求的虛榮心作祟,她感覺自己又像在那個大得離譜的浴池裡漂浮著,而這次,她不再是枯葉,而是粉紅色的玫瑰花瓣。

2007年3月27日 星期二

分手,可否選在週休二日?

作者: 水瓶鯨魚
载自:PC Home 台湾

史黛西在週五晚上傳了一個分手簡訊給男友阿勳,便在東區夜店和一票朋友狂歡。

她以為阿勳應該會在週五深夜或週六清晨約她好好談一下,她渴望酒精給她加持的力量,可是直到週日清晨,阿勳都沒打電話過來。

「他又在逃避了。」史黛西在週一早上10點29分踏進公司會議室前,補了一下口紅,看著手機上的時間,輕聲罵:「幹!」即刻把手機鈴聲按為震動。

阿勳的電話,直到週三晚上10點29分響起,阿勳說:「史黛西,妳在忙嗎?」

電話響的時候,史黛西正在辦公室座位的老舊電腦前以PowerPoint繪製第二天早上九點的企劃提案,一接電話,滑鼠立刻不動,電腦當了,史黛西幾乎欲哭無淚,今晚她當了第五次,此刻,她好想大哭一場。

可惜,阿勳的「單向式戀人電話」是長年慣性,他的對話從來只表達自己意見,不管對方回應、也聽不見對方的話,果然,說完「史黛西,妳在忙嗎?」不到三秒鐘,立刻以憔悴的聲音說:「史黛西,妳不覺得妳很殘酷嗎?」

當「殘酷」二字出現在耳朵,正是腦螢幕上的滑鼠箭頭動也不動的那一秒鐘,史黛西準備哀號,阿勳比她更快一步,阿勳說:「我覺得我們今晚應該好好聊一下,妳的簡訊讓我痛苦了幾天……」

史黛西,這時候終於哀號了,說抓狂更準確,不知道為哪件事抓狂,史黛西歇斯底里對著手機大喊:「是誰痛苦?是誰殘酷?我真的受夠了。」

阿勳在電話那頭的反擊功力也訓練有素:「史黛西,拜託!我也受夠了,妳就不能理性一點嗎?難道在科技業的女生,都這麼不理智嗎?」

阿勳的上個女友也是科技業的企劃人員,那個科技公司是個大財團,最近幾個行銷案子都是大案子,辦公室肯定有比她更好的電腦,而且有液晶螢幕,史黛西更火。

史黛西大吼:「難道你就不能周六給我電話嗎?我是週五傳簡訊給你的?你以為我這幾天好過嗎?」

阿勳吼回來:「妳以為我不想啊?我在埔里忙的要死,每天早上五點起床拍片,半夜還要收到這種簡訊。妳們女人怎麼都這麼不講理?」

「是誰不講理?埔里就偉大喔?台北就很渺小?還有什麼叫做『妳們』女人,我也想知道哪個偶像劇演員跟我被歸類在你認為同類的檔案夾,叫做『妳們』?」
「史黛西……」
「感謝你半夜吵醒我的時候,沒叫錯名字……我要因此感謝嗎?」
「史黛西,妳一定要這麼尖銳嗎?」
「我從來不認為我對誰尖銳,你高興這麼說也可以。」
「……我週六,回台北再跟妳聯絡。」
「好,就週六,謝謝你終於尊重我的工作。」
「妳在說什麼?我哪裡不尊重過了?」
「就這裡,阿勳,我公司是週休二日的,一到五通通沒有休息。」

掛掉電話後,史黛西狠狠大哭一場,她不是不愛阿勳,只是太累了。阿勳總是說自己很忙、要史黛西體諒自己,史黛西體諒了兩年,阿勳體諒過史黛西嗎?她就沒有工作壓力嗎?沒有父母要養嗎?沒有保險要繳?沒有房租和水電費要付嗎?

阿勳的工作是一個偶像劇副導,工作時有時無,又沒給過自己生活費,憑什麼要求她?兩年來,史黛西真的累壞了。

阿薰的工作時間總是在她周休二日的時候,熱戀時,為了表示女友的體貼,史黛西周日晚上還會陪著阿薰到拍片耗到周日清晨,早上睡眠不足去公司開會,自己心甘情願,沒話講。問題是阿薰的假日通常在週一到周五,收工了之後就和工作夥伴們去喝酒,興致來潮就打電話要史黛西一起來。

史黛西剛開始多少湊興,可是幾次早上工作會議睡過頭,史黛西就不肯再配合了,阿勳那票哥兒們也樂得輕鬆,於是喝酒的場合開始有廣告模特兒或酒吧的年輕美眉加入。

即使阿薰的流言滿天飛,史黛西都努力不介意,史黛西受不了的是有自己房子鑰匙的阿勳半夜醉醺醺跑去找她,一身女生的香水味道不說,還會搖醒自己,吵著要聊天,講了幾次,阿勳從沒改善。

史黛西說:「你不覺得我們沒時間對話嗎?」
阿勳說:「是妳不想跟我講話啊?」
「你有空的時間都是喝醉的時候,我早上九點要上班啊。」
「妳不覺得妳的公司很沒人性嗎?早上九點上班到晚上九點?」
「確實沒人性,我辭職好了,你要養我嗎?」

每次講到這一句,阿勳立刻閉嘴,開始看起日本偶像劇,說要做功課。

這樣的男人可以在一起嗎?史黛西掙扎了很久。

在感情流言部分,史黛西非常理性,她逼迫自己偽裝成瞎子,不去思考阿勳會不會劈腿或偷吃,31歲的她,太了解自己如果在意那些年輕美眉,真的會比較不完,而且心情不好太容易影響工作。

31歲的女人還有一點點青春,而且有一份她自認專業、薪水不錯的工作,35歲以前,她應該還有機會遇到同樣週休二日的伴侶,她要陪著同樣是31歲的阿勳耗嗎?阿薰那行業的男同事有太多40歲仍未婚的男性,他們的女友一個換過一個,不是23歲就是25歲、不是廣告模特兒就是剛出道的歌手。

史黛西決定分手的念頭有半年了,幾次提起,阿勳老是裝死,選在半夜喝醉時把她搖醒說要談判……情侶最麻煩的是他們共同投資的基金、一些在彼此家裡的家俱,還有彼此房子的鑰匙,史黛西非常不想演阿勳拍攝的偶像劇女主角分手就打包、換鎖那種無聊的情節,她自己也忙得要死,於是一拖又快到年底。

這一次,史黛西真的鐵了心,請假談判也可以,但,畢竟是年底了,公司明年度的計畫都在此刻進行。史黛西希望分手可以在週休二日,因為談分手究竟傷感情,她還沒有理性到沒血沒肉。

2007年3月7日 星期三

縱慾反效果

载自 / PC Home台湾
作者/亞美將

Kent和Cindy兩個人為了增進親密性愛關係,尋求感情心靈更上一層樓,於是他們一同申請了國外的「色情網站」,那個網站是加拿大免付費網站,只需要簡單選取數字就可以加入,非常輕便簡單。雖然那是個架設在國外的色情網站,不過還是有許多台灣的網友加入。

他們這一對情侶,並沒有很大膽的放上與性愛相關的照片,只是很單純的放了三張照片,一張是男生個人照、一張女生個人照和一張兩人的合照,Kent用了點特效處理把頸部以上的部分給弄模糊了,讓其他人看那三張照片更有遐想空間。他們在自我介紹上面寫著:「我們是一對正常的情侶,但是我們想要找一位女性一同加入我們的性愛。」

把意圖明顯的自我介紹放上去後,沒多久就有幾封訊息寄給他們。有兩個寄件者是男性,表示他們也想加入,另有三對情侶則來訊息表示想要交換伴侶,而其他剩下的兩個就是女孩子自願加入。Kent和Cindy看了那兩個女孩子的個人網頁,她們選擇了其中一個年紀相仿女孩。於是他們開始聯絡上,利用E-MAIL討論何時、何地與怎麼進行。

Kent和Cindy就和那名女網友約去某汽車旅館,然後一切就這麼自然的進行三人性愛。做愛過程中Kent和Cindy都認為那名女網友表現的很好,並表示希望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出來玩三P,而那名女網友也很開心的把電話留給了他們。

這件事情大約發生三個月後,Cindy有天發現Kent的行徑有些怪異,Cindy開始清查Kent行蹤,從網站瀏覽紀錄、MSN聊天紀錄、E-MAIL信箱、手機簡訊……等,Cindy發現了一項驚人的事情。原來Kent已經偷偷和那名女網友交往,而且兩人還曾經約了其他女網友一起進行三P性愛遊戲。Cindy得知這件事情越來越多的真相,她內心一陣陣作噁的滋味令她非常難受,Cindy怎麼也沒想到邀約Kent去上色情網站後的後果,竟然是遭到男朋友劈腿對待。

後來有天,Cindy找Kent談判。其實說談判也只是想跟Kent提出分手,以及找機會要當面作弄Kent。所以Cindy找了那名女網友,還有其他曾經跟Kent也玩過三P的一些女孩子,Cindy在週末夜晚,趁著人潮多的時候把他們聚集在東區後面的某間茶街。Cindy眼睛點了幾滴眼藥水,然後請化妝師朋友幫她在臉上以及手臂上畫了一點、一點的紅色傷口,那傷口看起來就像水痘的模樣。Cindy泛著淚光告訴那些女生:「我很不想瞞妳們,但我念在我們都是女性受害者,我想告訴妳們,其實Kent有愛滋。」講完,Cindy開始拿起面紙擦起眼角的眼淚,然後又繼續說:「我是最開始的受害者,我希望妳們也要去做檢查,及早發現才可以早點面對…」說完,Cindy就離開現場,留下一堆臉上貼滿問號標誌的女孩們。

隨後Cindy跳上化妝師朋友的車,Kent在Cindy離開後沒多久就到了茶街,遇到了那幾個錯愕的女孩子。那些女孩子看到Kent全都嚇呆了,然後其中一個女孩子大罵:「你有愛滋還敢找我?」另一個接著說:「我的天啊,你太爛了!」又有人接著罵:「有愛滋幹嘛還出來害人,被你害死了。」說完,全部的人都逃離了現場。Cindy在心底暗自竊笑:「活該!這陣子應該沒人敢跟你做愛了!」

這個故事不知道該說女人是不好惹的還是最毒女人心。以後如果要增進兩人的感情,並不一定要靠網路上的色情網站來證明兩人另類的愛意。有時候,除了尋求刺激的性愛關係,其實也可以換個方式來代替,證明愛情的方式很多,但不一定非得選擇這一種。

◎本圖文同時刊載在蕃薯藤Her Caf網站《亞美講不停》

2006年8月23日 星期三

我不哭

他感冒了,MSN的顯示名稱掛著「我感冒了,找個人來幫我治療吧。」這樣的標題。
不由得心裡為他偷偷的擔心,於是我傳了立即訊息給他。
「怎會感冒的?」我問。
「喔沒阿,就是可能跟人家出去玩,被傳染到的吧,妳今天不用陪男朋友喔?」他隔了好久才回話。
「我那來的男朋友啊。」
「喔對厚,那女朋友也不用陪?」他講話總是這樣,隨處流露的輕浮跟漫不經心。
「別鬧了你。」
「哈哈。」

偶爾跟他對談,話題總是持續不久,他總是用一種討厭的態度結束話題。
可是我還是喜歡他。
深深吸引著。
我看過他在夕陽下奔跑的樣子,追逐著一顆球,抓起後躍向籃框的帥氣。看過他在下著大雨的天氣,撐著一把深藍色的傘,很自然的走在我旁邊,為我遮雨。
也看過他在無人的小巷,蹲在最陰暗的一處痛哭。那一天,他最親愛的某位長輩,熬不過病魔的折騰,離開他的身邊了。我記得我拿出面紙,蹲在他的身旁,拍著他的肩膀。好幾次我的舉動他都不理會,還是埋著臉在雙膝之間,最後當他終於受不了我的打擾,探起頭來發現是我時,我看見他臉上脆弱與心碎的模樣。
我很無禮的擅自拿起面紙,為他擦掉臉上淺淺的淚痕,然後拍了拍他的頭,跟他說了些道理。
他什麼也不說,不做反應也不點頭或凝視我,他只是看著地上的某一個點,一直沉默。
我以為他會講些關於那個長輩對他的影響,但他就是什麼都不願意表達。
我也曾看過他為某個女孩狂熱的臉龐,他捧著花在校門口等待那女孩的單純還有羞赧。可是遮掩不了他自信又陽光的笑容。

就是那個光。我突然像是廣告一樣,就是那個光。
就是那種自然的氣息讓我為了他不停不停的深陷著。

「我喜歡你。」每一次在MSN上,我想說又不敢說,那字句反覆打了幾次就是沒有勇氣按下Enter鍵。

「對了,妳知道那裡有比較好的醫生嗎?我想去看一下。」他又突然傳來訊息。
「有耶,可是現在你可能只能看急診了啦,很晚了。」我看了錶,半夜一點多,我知道的好醫院都是小診所,現在是不可能還營業的。
「不然妳揹著我去敲醫生家的門,請他們幫我看病好了。」
「我看你病很重喔,瘋言瘋語了你。」我雖然笑著,可是還是擔心他。
「嗯。」

那句話之後,他突然沒下文。
閒著無聊我隨處逛了些網頁,莫約幾分鐘後,對話視窗又開始閃爍光芒。
「我昨晚上燒到39度,差點變成白痴!」他很難得用了驚歎號,這著實讓我震懾了一會。
「怎會那麼嚴重。」我在電腦前大呼著。
「對阿,超嚴重的。」
「那你還不去看醫生喔。」我根本認為這是常識問題,他實在應該要去看醫生的!
「沒人陪我去。」
「你又不是小朋友,幹嘛要人陪你去看醫生啦你。」我突然怒氣爆發,為著他幼稚的理由而拒絕就醫感到生氣。
「感冒會手腳無力阿,我很難行動耶。」
「那你現在在打字是怎麼回事啊你,爛理由。」
「好啦,妳就陪我去馬。」
「現在嗎?」
「嗯,不然等到明天的話,我怕我就…就就…就不行了。」然後他在話尾附上一個吐血的表情,弄得我大笑不已。
「我考慮一下好不好,現在很晚了,我怕我出門會被罵。」
「喔,那妳想想再跟我說。」看到他送上這句話,我知道他不會強迫我。
不小心又打了呵欠,我決定先去洗澡再來面對他感冒這件事。

當我洗好澡正擦著頭上半乾的頭髮,看到沒關閉的對話視窗裡一行一行跳出的對話,頓時有股衝動。
「喂,我聽人家說啊,感冒的話,只要做愛就會好了耶。」
「哇靠,好想試試看喔。」
「咳咳咳,妳該不會不見了吧?」
「那個…我不是在徵求妳意見嘿,我只是順口講講而已啦。」一字一句輕浮又似玩笑的語氣卻沒辦法讓我不要當真。
或許,這也是一個我私心妄想的機會吧。
「好,我去找你。」我股起勇氣打出這句話。
「找我?陪我去看醫生嗎?」他飛快的也回應了我這個訊息。
「不,我們做愛。」我送出這封訊息之後,想也沒想就關機,然後穿上衣服,挑了件不會讓我覺得羞怯的內褲,套上迷你裙跟緊身毛衣,偷了老爸的車鑰匙就開了車出門了。


我開著爸爸剛買四個月的新車,到了他家樓下。幸運的,正前門就有個停車格,於是我停了進去之後打了電話給他。
「喂,我到了。」
「妳確定這是妳要的?」是我緊張還是他緊張?
「對。」
「好吧,妳上來,我去幫妳開門。」我走到他家大門口,鐵門被打開了。我順著樓梯往三樓走,三樓的門也開了。我在外頭脫了鞋,進了玄關,就看見隨處亂丟的衣物、內褲、襪子。
進了他房間,我看到他不是坐在電腦前,而是接著筆記形電腦躺在床上聊天。
「如果妳後悔,要早點講。」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講完這句話我看見他坐起身,棉被因著角度問題,而掉了一小部份在地上。

「妳過來一點。」他說,然後伸出手要我握住他。
我順從的聽話上前,一碰到他的手掌他突然就使力,來不及反應,我只能朝他的方向跌倒。
然後他一翻轉,人就在我的上方了。
「妳現在這樣呆呆的,跟平常還真是判若兩人啊!」他的眼睛緊抓著我,像是獵人而我是獵物。
這一刻我突然錯覺,會不會他生病是假的?
可是這個念頭很快被我推翻,他沒必要這樣做。
「很緊張嗎?放輕鬆。」

他像是一個成熟的戀人在面對青澀的少女。
但我不是少女,他也不是我的戀人。
他只是一個我愛但我卻不敢說出口的對象,而我可能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可以幫助他治療感冒的工具。

※你明白我有多心甘情願嗎?你明白我有多害怕這一切會幻化成泡影嗎?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那麼一個匆促的回應啊。

我閉上眼睛,決定放任他的行為舉止。
他很迅速的就把我的衣物脫光,我害怕,但我仍舊死命的閉著眼睛。
「我記得妳很溫柔的啊,別像條死魚,這樣我會吃不下去唷。」他笑,然後吻了我的唇。

不知道他吻我的方式跟他吻著別的女生是不是相同。不知道他擁抱我的方式是不是跟他擁抱著別的女生一樣。
不知道,他是不是套用了對待她們的方式來對待我。
那麼,我對他來說,到底有沒有比較不同?我想問他,可是我害怕他殘忍的回答。

「眼睛睜開。」他的語氣似命令,所以我張開了眼睛。
「親我。」他說。
「像是親著妳最愛的人一樣,這樣才有感情,這樣我感冒才會好喔。」他這句話可惡的程度讓我想遁逃。
我舔著下唇,試著像過去親吻別的男人一樣自然的吻他。
才剛觸碰到他的嘴,他隻手便抵著我的頭,要我往他的方向前進,他不讓我退縮。
他伸出舌,探進我的嘴裡。我試著加入一些感情,回應他。
我是甘願的。我一直一直說服自己。

我跟他不一樣,我試圖用對待別人的方式對待他是不想讓自己的緊張還有恐懼驅退了他對我的企圖。
但我不希望他用對待別人的方式面對我,是因為我希望他可以認清或者肯定,我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他的舉動越來越深入、越來越露骨。我吞著口水,制止自己不要出聲。
「妳啊,又不是第一次,不要那麼緊張啦。」這句話,我真的完全肯定了,我跟他只是單向的付出跟回報。

※我不會收回我的感覺。即使你讓我覺得殘忍、無情、自私、可惡,我還是不會收回我對你的付出。
我可能會永無止境的陷在你的籠牢裡面,無法振翅高飛。

我錯覺了他的溫柔。當他細膩的安撫著我的緊張時,我錯覺我是不同的。
但我並沒有看過他跟別的女生做愛,所以我只能催眠自己,這是他一貫的手法。
當他脫下最後一件遮掩他的衣物時,他笑了笑。
「我想,妳應該會有一點痛。」
「妳好像很久都沒交男朋友了不是嗎?」他說。
我微微的點頭。
「唉,妳這樣的正妹喔,怎麼會有人沒看到妳的好呢?」
「你不也沒看到我的好嗎?」我想頂他這句話,可是矛盾的念頭閃過腦中。
這是表示,他知道我的好嗎?
還不能仔細的抽絲剝繭,微痛就產生。

他很溫柔,一直。
整個過程對我來說,讓我有種被他疼寵的感覺。
後來他流了汗,為我蓋上了棉被,然後把我鎖在他的懷抱中,沉睡了。
短短的數小時可能是我追逐著他的身影的日子裡,最奇妙的時光。他偶爾意識淺淺轉醒時,會撫摸我的身體、會一說些話,但我聽不懂。最後反覆了幾次,我跟他都不再醒來。

※我算不算是得到了你的感情?又算不算是付出了自以為是付出的付出?我們會不會只有交錯在這一夜,然後就變成了平行的線?

中午,我一個人醒來。
他留了紙條但是人不在。
「我出去一下,妳醒了打電話給我。」紙條上這樣寫著。
我先整理了自己的儀容、穿上了衣服。
我在全身鏡中看見他留下的印記,淺淺薄薄的附在我身上。
然後我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手機,撥了他的電話。

「喂。」
「我醒了。」
「喔,妳有沒有要吃什麼?我買回去。」
「隨便,可是不要太多,我可能吃不完。」
「好,那等等見。」

我以為他會掛上電話,可是他沒有。
可能是忘記按下結束通話鍵,就把手機塞回口袋。
我聽見窸窸窣窣的交談聲,然後越來越明顯。

「喂,阿昨天不是感冒,好一點了沒有?」是一個男生在跟他講話。
「還不錯啦,上了個妹,正點,感冒就好啦。」這句話聽在我的耳裡,刺痛了我的心。
像是一顆原子彈在我的心中爆炸,把我的心弄得血肉模糊。
「是喔,運氣不錯阿,在那裡認識的,等我感冒也介紹一下,要關照我嘿。」那個男子粗俗的說,話語裡的調戲讓我感到憤怒。
「自己送上門的啦,我那有得介紹阿。」聽到這句話,我說服自己。

該走了。
於是我掛掉電話。拿起他寫的紙條,找了筆。
「送上門的現在要走了,我們不要再聯絡。」我寫。

然後我對著全身鏡再整理了一次服裝儀容,緊握拳頭要自己不准哭。

很抱歉,是我奢侈了。最終我不能是你心裡的誰,就連光明正大的理由你也不能給。是我貪心了。

我雖然告訴自己,男人都是愛面子的,才會口無遮攔。
可是,在那一天之後,他沒有再聯絡我。
就連MSN上,即使我們都互相看見彼此,也沒人願意先打破沉默。
他一定有看到紙條,我堅信。
所以,他一定很高興,我自己識相的離開了。

※我會收拾那一夜我碎在你身旁的心,然後不打擾你。

作者 : 戀夜
載自 : 失戀雜誌

2006年1月20日 星期五

那個人


作者/聖誕薔薇

沒想到,他的一句「好久不見」就讓她流下眼淚來。

一開始,兩個人就是遠距離戀愛,她在中部的大學念書,升大三那年的暑假回台北工作時認識了他,雖然大家都不看好,兩個人卻是默默的努力著,單純而執著在兩個人的幸福裡,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有時會讓人寂寞的想哭,而愛情則讓兩個人都堅定,就算是渴望擁抱的日子裡,也能不怕孤獨的向前邁進。

因為純粹的愛著,所以更加倍的努力著,就這樣過了許多的日子,身邊的人紛紛也由擔心轉為祝福,兩個人的努力,讓身邊的人紛紛都感動,他大她一屆,會比她早一點畢業,於是兩個人約好,等他當完兵,兩個人要一起去紐約唸書。

於是,他入了伍,她在外面安靜而努力的等待著,她打工,存著一點一滴要出國的生活費,她念書,除了應付畢業的論文,還有繁重的托福考試,她是如此努力著,畢了業、考過了試也存下了錢,卻,在他退伍的前夕,兵變。

才知道,兵變不是女生的特權,在他退伍前的三個月,她意外的在街頭看見他牽著另一名女子,而前一天,她才接到他的電話說,這一週不會休假,要她多等他幾天。
在那一刻,身邊的朋友都慌了手腳,只有她,彷若無事的笑著說:「你放假啦。」

彷若無事的。

然後離開,不要了,說不要了就是不要了,不是不愛了,而是不要了,轉身離開,就好像只是一個路過的朋友,沒有哭、沒有爭執、沒有歇斯底里,笑著跟他說了再見,他試圖想說些什麼,卻只成了一句:「我再打給妳。」就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從他身邊和生命中離開。
她沒有接他的電話,徹底的消失,如同她對未來的夢想一樣,在那刻灰飛煙滅,倔強卻堅強的不要了這一切。

幻滅,人生與愛情一並消失的完全幻滅。

那陣子,誰也不敢提起他的名字,關於他的一切,大家都小心亦亦的不讓她接觸,就連「美國」這兩個字,都成了在她面前的禁語,而她只是默默的,沒說愛也沒說恨的過著,換了工作,搬了新家,再也不提出國唸書這件事,只是更加倍努力的工作,有禮卻疏離的對待著每一個人,有時,身邊的人看著心疼,想勸說些什麼,卻被她微笑著逃開了所有的關切。
就這樣,一個人,不消沉卻也不熱切的過了許多年。

直到這年,她看著雜誌上的時代廣場,像似被觸動些什麼的,決定去紐約迎接新年,也許是想告別些什麼吧,於是一個人,也沒向誰交待什麼的,便往紐約前進。

而沒想到的是,地球那麼大,兩人卻在異國的這端相遇。
而更沒想到的是,他的一句「好久不見」竟讓她就這樣的掉下淚來。

原來,時間並不能癒合傷口,只能遺忘。忘了那樣的痛,忘了那樣的傷,卻在觸及的那一刻,又是鮮血泉湧,無法平息。
原來,她沒有恨過他,卻也從來沒有原諒他。因為愛還是在的,所以痛也還是在的,傷也還是在的,恨不了,但也無法原諒。

在飄著雪的異國街頭,兩個異鄉人就這麼對峙著,逃不開也前不進的僵著,直到他說話,她流淚,他才慌張的把她擁入懷中,兩個人,在那一刻,才知道曾經的那一場愛戀,刻著骨也銘上了心。

沒有說話,只是擁抱著,流淚著。

而等理智恢復時,她已經在他的住處,原來,愛一直都在,只是愛的太純粹,所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捨棄了,逃離了,一但面對,卻是如潮水般的淹沒了兩人,他試圖解釋當年的背叛,她卻發現她早已不在乎了,也在同時發現自己的傻,竟然用著無意義的枷箝著自己,自苦著過了這些年。

而他,也氣自己的傻氣,那時,在極度不同的時間空間下,壓迫著他無力再朝她的方向前進,而背離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個結局,而後來,他退了伍,也存了些錢,決定要來這個曾經相約的城市,唸完書,完成曾有過的約定。
就算心裡的那個人,再也不會走到生命裡,能夠踏著曾有過的足跡向前,也會是一種幸福的。只是沒想到,世界那麼大又那麼小,那個人,隨時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間地點裡,用你想不到的方式相遇。

那一年,他們牽著手,在時代廣場倒數,也許有一種愛戀,是注定好的,雖然有一點坎坷,或是一些心酸,但不管多麼崎嶇,都會到達美麗的結局。

◇聖誕薔薇個人書房:只想不凋零
http://www.im-lost.com/HeartRoom/study/study_info.asp?m_no=7796

2006年1月16日 星期一

無精魂城市


作者/狼米

他們在網路認識。
原本只是玩線上遊戲時,一起組隊打怪練等級的短暫交情。

可能今天上線需要一個有不同能力的隊友一起練,於是就隨機在路上尋找,看到職業不同的就去問問對方,願不願意一起打;下線後,隔天再上線,遇到的就不見得又是同一批人了。
一邊打,總是會一邊隨便聊些天,有交情總比沒交情好。他跟她聊過幾次天後,發現還蠻談得來的,打怪的默契也不錯;之後上線就會習慣看看她在不在,在的話就邀她一起打。
後來,他們在交談中發現彼此住在同一個城市,於是偶爾便會相約一起到同一家網咖,互坐相鄰一起打,打完就一起去吃個飯之類的。

終於有一天,他們上床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好像一男一女發展下來總會變成這樣似的。
她一直記得,那次辦完事後,她心裡覺得空空洞洞的。
其實那天他們打完,出去吃完飯後,兩人走在路上也沒什麼話好講;百般聊賴的,經過一家汽車旅館,他便問她:「要不要進去?」
就好像在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一樣平淡自然,她也沒多想,就「好啊」。反正她也不討厭他。
但是做完後,她卻又有點後悔,她問他: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隨便?」
「不會啊。」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休息。
「我們這樣算男女朋友嗎?」
「應該算吧。」他眼睛仍然沒睜開。
之後,他們還是過著同樣的生活模式,有空就一起打怪、吃飯,偶爾去一次Hotel。
好像沒有因為他們「應該算是男女朋友」而有什麼不同。

直到她發現自己懷孕。

「怎麼辦?」
她告訴他的時候,他的確嚇了一大跳,但隨即兩人就陷入沉默,因為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過了良久,她才又說:「我不想拿掉。因為我曾經陪朋友去墮過胎,那種經驗真的很可怕。」
「……」
「你會娶我嗎?」
「……」
「你愛我嗎?」
「……」

沉默繼續下去,好像無止無盡,沒有人知道什麼樣的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最後,他終於開口了:
「我回去跟我媽講。」

他們結婚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父母、家人,好陌生的感覺。雖然他們看到她時,都笑笑的,但她總覺得距離好遠,也不知道該跟他們說些什麼;相反的,他們也是。
婚前,她待業中;婚後,挺著個肚子,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待產。
大多數的時間,她都窩在房間裡,因為跟他的家人沒有交集,見了面卻沒話講,反而尷尬,所以能夠避開就避開吧。

房間裡有電腦,她繼續玩線上遊戲,一整天,一天又一天。
跟以前不同的是,他們不再一起打了,白天她打;晚上他下班,換他打。時間晚了,就睡覺,如此日復一日,連他們兩人之間也沒什麼話講。
有一天,他們那一區在進行地下管線的工程,暫時停電一天。她沒電腦可玩,突然間好像落入黑暗的無底坑裡似的,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發呆。她開始哭泣,她覺得好難過、好痛苦!

這裡不是屬於她的家,沒有半個人是她的家人,就連他也不是;而唯一是她親人的,就是肚子裡的小孩,可是她卻是因為這個孩子,而進到這個牢籠裡的。
以前她從不知道無所事事是這麼可怕的地獄,沒有前進的動力,沒有後退的餘地,只能像枝浮木一樣,隨水流飄動;而泡在死水裡,就只能任憑自己的精神慢慢發脹、腐爛……

「生完孩子就會變好的,會的,會的。」
她如此告訴自己,孩子出世後,就是屬於她真正的家人,她會因為必須照顧孩子,而開始有生活目標,她還可以出去找工作,可以呼吸到不同領域的空氣,接觸新的人事物。
她會不再需要線上遊戲來填補心靈與時間上的空虛。

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出生。
她的生活的確開始忙碌了,但是他們的爭執也開始變多了。
什麼事都能吵,任何事都在吵,沒有一件事有共識,沒有一個人看對方順眼;小孩哭鬧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久,當他們在吵架的時候,沒有人會想去安撫小孩。
於是屋子裡一天到晚充滿了大人的叫罵聲、勸阻聲、小孩的哭鬧聲,後來漸漸開始出現砸東西的聲音、扭打的聲音。

演變到最後,他們開始冷戰。
雖然彼此都不理對方,但是都會抓著小孩指桑罵槐。

他會對孩子說:「你為什麼那麼愛哭鬧?就跟你媽媽一樣,講不聽!只會無理取鬧,你知不知道這樣很討人厭?你叫你媽媽清醒一點好不好?你再吵,我就把你丟出去,最好連你媽一起趕出去,當要飯的!反正你們在家也是只會吃飯而已!我怎麼會那麼倒楣,娶到這種老婆、生到這種兒子?前世欠你們的嗎?兩個帶衰的討債鬼,陰魂不散……」

她會對孩子說:「你為什麼這麼笨?就跟你爸爸一樣,又蠢又無能,只會依賴別人,長這麼大了卻什麼都不會!你再哭,你哭也沒用,沒人會理你!我就是被你拖累的,要是沒有你,我也不會跟你那個大爛人老爸結婚,你這個磨娘精!掃把星!出生在這個家沒前途啦!我乾脆把你掐死,讓你去重新投胎算了!免得跟著我在這個家受苦受難……」
他們兩個罵小孩的共同的結論就是: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害我這麼不幸!你怎麼不去死一死!」
怪小孩、怪對方、怪天怪地怪命運,就是不會怪自己。

事情發生的那一天,他們又吵起來了,如火如荼。

孩子出乎意料的沒有哭鬧,好像已經習慣了父母的爭吵聲似的,他一個人坐在地上玩,到處爬來爬去,撿拾父母丟擲在地上的小東西起來玩耍。
然後,他發現陽台的落地窗沒關緊,留下一個小縫,小小的身軀因為好奇而鑽了出去,開始玩弄花草、挖盆子裡的土出來吃……然後,沿著陽台欄杆的間隙,探頭出去……
他們住在五樓。

巨大的碰撞聲,打斷了他們的爭執。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呆愣半响後,才因為樓下鄰居的尖叫聲而清醒過來。

從那之後,他們不再吵架,好像得了失語症。
要替孩子辦後事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竟然沒有替孩子拍過任何一張照片。
坐在沒有相片的靈堂上,她想起孩子他從出世到離開人世,這段日子所過的生活,不禁痛哭失聲!他也默默的流淚,伸手攬她入懷中安慰。
那是他們第一次怪自己。可是卻已太晚。

他們離婚了。

找到新工作的她,有一天因為業務的關係,走過當初他們常常一起去的那條網咖街道。
看到那些坐在網咖裡,看不到表情的背影,在街上漫遊晃蕩的男男女女,或蹲或站的喝著飲料或抽煙,無目地的對話:
「等一下要去哪裡?」
「不知道耶。」
「你最近在幹嘛?」
「還不就那樣。」
「好無聊喔。」
「你哪一天不無聊啊?」
「找個馬子來打一砲吧……」
隨著她的走遠,街道上無意義的對話聲越來越聽不見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
她嘆了一口氣,不再回頭。

2005年11月14日 星期一

明天還是要繼續

作者:駱小紅



她總是硬不下心腸。

不管是對於狠心無良的前男友,還是為錢撕破臉的舊日好友,或是正在交往的婚外情對象,甚或是只有幾夜露水姻緣的現在式。

讓她跑過無數次婦產科的前男友,是個自私到極點的大男人。她跑婦產科的次數多到數不清,只因對方不肯戴套,讓一向月信不準時的她擔心受怕,還數度感染黴菌而痛苦不已。她當然知道是自己笨,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難道不知道跟一個性關係複雜的他在一起,次次都是危險性行為?可是一愛就笨,她只能跟自己玩俄羅斯輪盤。分手,是她突然開竅了,如果男人都不戴套,那麼至少可以找一個單純點的對象,不是嗎?更何況,反正不管怎麼付出,對方也不見得是真心且專一的。

其他的男人更不用提了。

她的缺乏安全感,還來自於一場為錢撕破臉的舊日友誼。她一向豁達、對朋友也是好到掏心挖肺,對於大學時那一票跟她一起上山下海的死黨好友,總有手足兄弟不能取代的革命情感。可是,一畢業,大家都變了樣。當同學會從簡單的聚餐,變成聚賭跟比較名牌頭銜的無趣之後,她最後一點對友誼的信任,也在一次合買房子的夢想破滅之後,徹底完蛋。

一向對異性無安全感的她,跟大學起就是好友的死黨說好了一起買個小房子。結果對方一直出狀況、房貸她在供,最後房子給對方霸佔了不說,還給賤賣了、拿去給男人花用。好友可憐兮兮地說,
「妳薪水高,工作運好…哪像我找不到工作還負債…當我跟妳借的,以後一定會想辦法賺還給妳的…」

她閉上眼,當做之前的一切──金錢包括友情給狗咬了,把房子過戶,跟對方一刀兩斷。

之後是跟同事一起合買股票。本錢沒拿回來就算了,對方惡性倒會,她竟還算是公司裡損失最少的。結果還給其他同事懷疑,那個天天跟她一起吃中飯好得跟姊妹似的女同事是不是倒會繞跑前給了她消息…。一怒之下她只得離開了高薪的工作,另謀他職。豈之這一換工作,之後事事不順利,身體也開始出狀況…。

她是個外表看似高薪的上班族。
其實負債又一肚子怨恨。幾次想一死了之,卻知道不能讓家鄉老父白髮人送黑髮人…小時候爹爹多麼疼她,是她讀了書之後越來越叛逆,大學畢業之後就甚少回老家了。她告訴父親她希望自己是一隻展翅飛翔的鳥,不想給束縛了在老家鄉下做一個早早嫁人的普通女人。

其實她很累。

每天晚上睡著之後都希望不要再醒來。可是一閉上眼又想起那些待繳的帳單跟數字越來越高的負債,又是一夜無眠。

下班後她有時也去一個社工團體幫忙,幫一些不被父母關愛的問題孩子上上簡單的閱讀課、幫他們找尋失落了的人生方向。有時只是普通文章,也會勾起她那些心底的火苗,讓她忍不住在學生面前落淚。社工朋友好心關心她,她只怕自己的情緒會影響了小孩,因此只得辭了義工。

失眠進入第二年之後,她偶然接觸了聊天室,認識了現在交往的對象,一個已婚家庭不幸福的中年男子。她心知肚明對方就是她一向看不起的那種出軌案例,可是她覺得自己不會再遇到正常且願意接受她的好男人了。這年頭,哪個男人不是想靠老婆少奮鬥十年,誰還會無聊到去找一個負債累累又什麼都沒有的老女人共度一生?

有一搭沒一搭地交往著,她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麼,而她要的對方永遠給不起。就在同個聊天室認識的,跟她有幾夜之情的男人,跟她約好卻第三次爽約之後,她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鐵了心。任憑對方怎麼敲她MSN她都不要理。

快清晨時她從又一次的惡夢中醒來、翻來覆去再也睡不好,天就要亮了,回想惡夢中那些荒誕不經的,像是各式各樣的破碎記憶組合成的恐怖夢境…此刻,她反而希望夢境是真的…。

起身找水喝,順手扭開了收音機。音箱裡微弱地傳來一陣熟悉的歌聲。那是她以前很喜歡的歌手,蘇芮。

『對於沉重的往昔,我有太多的眷戀,但我、從來不嘆息;
我不反對你哭泣,為你曾經失去的,但我、卻毫不遲疑。
我不想學習浪費生命,就讓我豁然的心,
像個純真的孩子,愛我生活裡,值得去收集的回憶。
未來歲月不可期,哀愁之餘別忘記,明天還是要繼續』

聽完了歌,她哭著睡去。只是她知道,哭完了,一切還是會繼續。她真的累了…真想一闔眼,再也不要起。她想起廚房櫃子有包木炭,可是卻累得再也起不了身。

◇駱小紅作家散步道專欄:尋找「幸福」的一種方法
http://www.im-lost.com/create/walk/writer_info.asp?m_no=24701

2005年9月7日 星期三

冷戰


他開門走進來,把鑰匙往桌上一丟,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倒在床上,一句話也沒說;她冷冷地別過頭,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發一語。

『明明知道我最討厭你跟我冷戰,你偏是故意要這樣子對我!』

她忍不住先開了口,只是他沒有理會她,拿起枕頭往自己的臉上一甩把他的頭埋在枕頭與床單之間;看他這樣的動作讓她光火,憤怒的情緒使她神經用力緊繃著,可是對他大吼沒有用,他硬是把她當成空氣一樣繼續那樣的動作。

最近這半年他們常常吵架,像是上上個星期三兩個人一時興起想在家裡煮火鍋,一起到離家不遠的超市買火鍋料;回家的路上,她提著蛋開心地搖晃著塑膠袋,走在他前面,一路上蹦蹦跳跳,他在後面大喊叫她不要這樣走路,說要是一個不小心東西沒拿好摔壞怎麼辦的一直念一直念,他這樣像老頭子一樣嘮叨讓她心裡不是很高興,轉身叫他不要再唸了,卻沒想到一塊凸起的紅磚勾到她的腳,讓她重心不穩摔了一大跤。

他衝上前去,沒先扶起她反而拎起她摔在地上的塑膠袋。

『妳看!叫妳不要這樣走路妳不聽,蛋都摔破了吧!』
他沒好氣地看著她。『你怎麼這樣!?』『怎麼樣?』
『你怎麼不扶我先拎蛋?它都已經破了!』
『我要看還有沒有沒破的啊!妳自己不會站起來嗎?』

他打開塑膠袋,伸手進去把將沒有破的蛋一顆顆撿起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跟眼前這個男人竟然能夠戀愛一談就是兩年;她自己站起來,發現右腿膝磨破了皮,一條長長的血跡就沿著小腿前方流下來,而他還是嘴裡一直碎碎念一邊專心撿著蛋,她覺得自己的胃裡開始囤積著眼淚。

『我比一盒23塊的蛋還不如嗎?』不顧經過身邊的路人,她對他大喊。他撿完了蛋站起來,滿手黃色的蛋液黏稠地緩緩從他指尖滴落,他的眼神滿是怒火地看著她。

『我剛不是就叫妳不要這樣走路,妳為什麼就不聽?看!不只蛋都破了,連妳也受傷!』

『你!』
當著街他們開始大吵,最後他把手上的東西連帶剛剛他一顆顆撿起的蛋重重地摔在地上,也把她丟在原地,就這樣離開;她對著他的背影叫他站住,但他像是沒聽到一樣消失在街角。

她不了解他為什麼沒有先扶起她、沒有安慰她,她受傷了啊!

走過身旁的人議論紛紛,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不堪到了極點,告訴自己不要在大馬路上哭出來給人笑話看,拎起散落一地的火鍋料跟塑膠袋,她忍著疼痛走回家;進了門,她看見他端著排骨便當坐在電視前面吃著。

四處張望了一下,她確定他只幫他自己買了便當,於是她走進浴室,用力摔上門,將水龍頭轉開,整個人就靠坐在牆角哭了出來。真的愛情的路走久了,路邊再美的風景也都會因習慣而不去珍惜嗎?

她問自己,難道最後真的只能選擇結束或是繼續這樣下去?

她知道自己還是愛著他的,但是他呢?
對他來說,難道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如果他還愛她,為什麼他竟然會像今天這樣不珍惜她?
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究竟是什麼?
女朋友?未來的老婆?還是一個消磨無聊時光的角色?

之後他們冷戰了一個星期,他不願意跟她溝通,大吵之後就硬是跟她冷戰,用她最討厭的冷漠來懲罰她的倔強;直到上星期三,她實在是無法再忍受兩個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卻一句話也沒說的窘境,決定自己先低頭出個聲,來打破這樣的僵局。卻沒想到善意的和解,換來他冷冷的一句。
『這一次我一定要給妳一個教訓,妳以後才會聽我的話。』

她頓時覺得自己在他眼裡原來是這樣的卑賤,是需要被〝教訓〞的;她氣憤衝出家門,離開他的身邊,離開那個讓她再也無法忍受的空間。

他到底愛不愛她?

走在路上,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朋友沒有一個是開機的,沒地方去,她只好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傷心、委屈、心痛讓她沒有注意到交通號誌從紅燈變成綠燈,一台黃色的車影打面前閃過,讓她嚇得往後跌坐在大馬路中央。

她想起他剛開始追她的殷勤,想起他們兩個決定住在一起,想起他們一起去逛家具行、他第一次下廚,她想起他對她有過的好。
『為什麼就不乾脆撞死我算了,看他會不會因為這樣而難過。』

她坐在原地,顧不得扭痛的腳踝,大聲的哭喊著,但台北是這樣一個冷漠的城市,路人站在一旁指指點點,沒有一個人走過來扶起她,問她怎麼一回事?要不要緊?

她停止哭泣,站起身來拍拍屁股,最後還是又回到他們兩個一起租的小套房,他早就躺上床,用力地打呼。他把她當透明人又過了一個星期。兩人的關係從男女朋友變成陌生人,他再沒理會過她,連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看著遠方,不論她善意的低頭、或是怒吼,他全都當耳邊吹過的微風,一點反應也沒有;看著他每天早出晚歸,看著他回來後一語不發,她現在只希望他能跟她和好,跟她說說話。
『可不可以跟我說說話,隨便什麼都好。』他還是用枕頭埋住自己的臉。
『可不可以跟我說說話,隨便什麼都好。』他動也沒動的躺在床上。
『可不可以跟我說說話?』

他終於有了反應,突然坐起身子,點了根煙,但就這樣呆坐在床沿,低著頭轉動著打火機;那個打火機是他今年生日她跑去西門町買給他的。
『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她看著他,眼略不經意流不出來了,說也說過、罵也罵過,她已經不知道說些什麼才能讓他願意跟她說一個字;她走過去坐在他身旁,考慮了一下,伸出手從他後頭抱住他,他動也不動,對於她溫柔的擁抱沒有反應。
『你不愛我了嗎??』

一樣的沈默,她放開手,無力的看著他;他抽乾最後一口,熄掉了手中的煙,走到書桌前,盯著兩個人在她生日時一起拍的合照,照片裡他故意塗上口紅把她親的滿臉都是口紅印子。
『其實我很愛妳,不曉得妳明不明白。』
『你說什麼?』
『我愛妳,妳有沒有聽到?』
『我…』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哭不出來了,沒想到他終於開口,而且還說他愛她,眼眼像是那天她打開的水龍頭一樣不停地從眼眶流下來,她走上前去抱住他,靠著他的背,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愛妳,妳有沒有聽到?』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我也愛你啊。』
『我不是故意要跟妳冷戰的。』
『對不起,是我不聽你的話讓你生氣。』
『我愛妳。』
『嗯,我知道了,我們以後不要吵架了。』

他抓住相框,突然一下子跪在書桌前,用力地哭了出來,她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著急地抽面紙給他。卻發現,她抓不著面紙,她再怎麼努力的抓,也抓不起那一張薄薄的面紙。她回過頭傷心的看著他。
『我愛你。』
他還是沒有反應,抱著相框用力的哭嚎著。
『跟我說說話好不好!跟我說說話好不好!』他嘶喊著。

而站在一旁的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能夠這麼殘忍地當她渾身是傷的走回家,卻一句話也沒有問,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不管她怎麼樣撒嬌、怎麼樣抱他、搔他的癢、搥他的背,他都能夠完全不理會。

她哀傷地看著他,無言以對,此刻窗外漸亮的天空投射進來的光線,透著她薄弱的身軀,灑落在他的肩膀。
她...死...了...早在計程車那個時候...